第二十三章
“开庭！”法官宣布。所有人起身行礼，然后纷纷坐回座位。只有一个人站着，一动不动。
“巴阿雷先生，请坐下。”法官说道。
“你不能开庭，因为我的律师没来。”巴阿雷朗声道。
“诺瓦小姐。”法官不耐烦地抬手指了指坐在一旁的年轻女士，“你就坐在巴阿雷先生的旁边，你直接替他辩护吧，反正是同一个案子。”
“有律师坐在巴阿雷先生旁边这个事实并不满足合法程序的要求。”诺瓦站起来，浅蓝色的眼睛直视向法官。
“法官大人，我的律师是诺瓦小姐的同学，却不是诺瓦小姐。”巴阿雷用嘲讽的口吻说，“他因为被警棍击中头部，现在正躺在医院里，我们已经提出了延期开庭的动议，你们却依旧照常开庭。”
“警察们的行动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国家。”法官面无表情地说。
“法官大人，我不能因为表现得像巴阿雷先生的律师而损害他的上诉理由。”诺瓦拔高了声音。
“律师，我并没有让你破坏巴阿雷先生的立场。”法官摘下了眼镜，“但我绝不允许他自己对陪审团讲话。而他完全有辩护能力的律师就坐在他旁边。”
“第四次澄清，我不是巴阿雷先生的律师。”诺瓦冷冰冰地说。李鲤咬了咬唇，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诺瓦极少这样对人说话。
“律师，再也不要这样和本席说话。”法官收敛起神情，警告道。
“法官大人，没有律师，我不会坐下！”巴阿雷愤怒地大声说，“警察现在玷污了他们的国家，而你玷污了你正站的地方！”
有人在席上倒吸一口气。坐在他声旁的弗以伊站起身，向他耳边低语。
“控告巴阿雷先生第二项蔑视法庭罪。”法官冷冷道，“这句话说得我都厌烦了。”
“你厌烦什么，我不在乎。”巴阿雷轻蔑地说道。
“你说什么？”法官动了动，缓缓抬头。
“我说，你厌烦了什么，我他妈的不在乎！”巴阿雷站起来，“你们这群无耻的种族主义者，写伪造的恐吓信逼退陪审团里还有正常脑子的人。你们自己去问问公白飞收到了多少比那过分得多的恐吓信和子弹头！”他狠狠地朝地面呸了一口。
两个法警冲了过来，把他按在座位上。“巴阿雷先生，如果你执意这样表现，我只好把你当作没有控制自己言行举止的能力。法警，把该被告带去扣押室。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法官大声道。过了一会儿，巴阿雷被两个法警押了回来。法庭里顿时传来嗡嗡的议论声，他的嘴被一条粗大的布块死死地捆住，双手和双脚都拖着粗大的锁链，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哐当声。法警把他摁回座位，将铐子铐在扶手和椅腿上。
“请记录我努力保持了公平、公正，我尝试过请被告坐下，”法官掷地有声地说道，“我再问你一遍，巴阿雷先生，你可以用点头或摇头的方式来示意。如果你保证不会再扰乱审判，我就取消对你的限制。”
巴阿雷一动不动。
“请向我保证。”法官重复。
巴阿雷盯着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法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控方律师，传你的下一位证人。”
审判第一百五十一天。
被告席上的人们穿着灰白的狱服。
“全体起立。69CRR180号案件，美国诉爱潘妮·德纳第等人一案。”
“我再次重申，公白飞、弗拉维安·舍青格与安灼拉，你们被指控成立非法机构，长期提供非法堕胎服务，同时被指控跨越州界意图煽动骚乱，安灼拉先生，你还被记有二十二次蔑视法庭罪，你的审判结果我们将通知你的国家；李鲤、爱潘妮·德纳第、古费拉克，你们参与前者的非法机构并充当联络人；让·勃鲁维尔、弗以伊和巴阿雷，你们被指控跨越州界煽动骚乱，同时巴阿雷先生，我提醒你一下，你已经被记了九十八次蔑视法庭罪。法律规定，在判决之前，允许被告向法庭做总结陈词。本席已经建议辩方律师允许一名被告代表全体被告陈词。另外本席获知，辩方选择了公白飞先生作为代表，是不是这样？”
“是，法官。”公白飞站起身。
“公白飞先生，尽管你严重触犯了美国法律，并在民主党代会期间行为不当，但是在本场审判中，你在被告当中表现得尊重本法庭及这个国家。如果你的陈词足够简短并不带任何政治内容……如果你的陈词简短，表现出尊敬和悔恨，我会在判决时对你另眼相待。”
他抬起头，扶了扶眼镜：“公白飞先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足够简短，显示出尊敬？”公白飞重复他的话。
“是的。”
“陈词要对我的行为表现出悔恨……法官大人，如果我达到了这些要求，你能对所有被告的处罚都另眼相待吗？”
法官顿了顿，“我不能保证，因为你们中有些人严重冒犯了本席和法庭……但我会尽量。”
“尊敬，悔恨，和……抱歉，法官大人，第三个要求是什么？”公白飞扶住镜框，认真复念了一遍后问。旁听席中有人发出一声嗤笑，嘲弄或是怜悯的目光频频落在他身上。公白飞纹丝不动。
“足够简短。”法官再次重复。
“如果我满足了这三个要求，你在判决时会给我们所有人都留一次机会？法官大人，这些人们都还年轻。”公白飞恳切道，向前倾了倾身。
法官的耐心快被耗光了，不耐烦地点头：“请你开始。”
“好的。”公白飞应声道，“法官大人，自从这场审判以来，”他抬起头，目光环视法庭，“共有4752位美国军人与数目无从统计的越南军民在战争当中丧生。下面是他们的名字。”热安站起来，把一直紧紧抱在怀里的笔记本递给他。公白飞郑重地双手接过，它的封面因为频繁使用而已经破损。“丹尼斯·沃特吉普，一等兵，18岁。艾瑞克·埃伦博什，列兵，21岁。罗伯特·厄尔艾里斯，准下士，19岁。”他停顿住了。此时，他所有的朋友们都站了起来。安灼拉按住他的手臂，他们灼灼对视。
“罗伯特弗特，21岁
大卫科鲁兹查维兹，上士，31岁
道格拉斯W·杰克逊，准下士，19岁
威廉梅尔文·约翰逊，一等兵，20岁
罗伯特·赖恩哈蒙特，准下士，19岁
菲利普·劳伦斯·杰威尔，下士，20岁
布莱恩·约翰·莫罗，中士，19岁
詹姆斯·沃伦芬塞尔，军士长，36岁
詹姆斯·威廉·格林伍德，二级军士，33岁
爱华德B·克里布，四级技术兵，21岁
大卫·迈克尔金，下士，20岁
基斯·哈罗德利兹，技术兵，21岁
詹姆斯·克林顿·德法郎科，一等兵，19岁
肯尼斯·齐奥斯顿，下士，18岁
唐纳德·布莱恩·曼塞尔，少尉，24岁
约瑟夫·塞缪尔·伯里斯，二十一岁
菲利克斯·德拉诺·克努森，二十九岁
丹尼尔·迈克尔·林奇，二十岁
罗纳德·李·马丁，二十岁
查尔斯·瓦伦斯·佩恩，三十岁
王德玩 三十一岁
杨文简 二十岁
龙德玩 二十九岁
何文衔 二十岁
陈进戎 二十一岁
阮有椿 二十六岁
杜越春 二十八岁
张庭洊 二十五岁
梁文兵 三十六岁
阮文锋 二十岁
农文傥 二十七岁
领文功 十八岁
何仲息 二十岁
赵文扁 三十岁
农文泊 二十三岁
刘文谐 二十二岁
…… ……
…… ……
…… ……
此文向所有被战争吞噬的人民哀悼，向所有为全人类解放而奋战的人致敬，无论性别、种族与国籍。他们将自己的名字写进被暗杀的名单里，却把无名的贡献洒向银河。
赖格尔活着回到了朋友身边。“这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降临好运，却使我再也不能开命运女神的玩笑。”而若李则下落不明。朋友们始终没有在牺牲士兵的播报中找到他的名字，这让他们担忧地同时又松了口气。
出狱后，安灼拉继续进入工厂做动员工作与政治普及。卫生所始终存在着。
在著名的“芝加哥七君子案”中，1969年11月5日，霍夫曼法官在宣布对鲍比·西尔的起诉中存在误审后，以16项藐视法庭罪判定西尔有罪，并判处西尔三个月监禁，总共四年，这或许是当时美国历史上最长的藐视法庭判决。鲍比·西尔是巴阿雷在法庭中遭遇的原型。1972年11月21日，由沃尔特·卡明斯、托马斯·费尔柴尔德和威尔伯·佩尔组成的美国第七巡回上诉法院小组推翻了所有刑事定罪。法院的多数意见一致认定霍夫曼法官犯了几个错误，并谴责霍夫曼法官和检察官在审判期间的行为。法院指出，“法官和检察官的举止即使没有错误，也需要推翻定罪。”威尔伯·佩尔写了一篇单独的意见，同意推翻定罪，并认定1968年《民权法案》第十章（即《反暴乱法》）是对言论自由的违宪侵犯。这并不是占大多数的意见，因此没有使法规无效。美国司法部于1973年1月宣布不会重审被告。对“芝加哥七君子”的审判是文中审判内容的原型。
1973年1月22日，在罗诉韦德案中，美国最高法院以七比二的投票结果裁定，美国宪法第十四修正案的正当条款保护了孕妇的堕胎权，法院还将堕胎权归类为“基本权利”。
2022年6月24日，美国最高法院推翻“罗诉韦德案”有关堕胎权的裁决，结束了近50年来对堕胎的宪法保护。
所有提到的于越南战争中牺牲的士兵姓名都是真实的。他们都牺牲于1969年九月至十一月。
“The whole world is watching. ”